二十歲生日快樂，毛毛球。
＜走过来时的路＞
岁月是可以回头的风景，却是已经不能再补回流沙的海岸线。年复一年，浪头打在岸边的圆石上，逐渐敲出蜂窝状的洞，潜伏无数只啃食漂浮而生碎屑的虫，让年岁和现实渐渐蛀掉一口白齿，换上嘴里靠著洁牙锭清洗的假牙。
对吴宣仪来说，孟美岐正走过她来时的路。
镁光灯下的繁忙让她们连一缕阳光都不能偷窥，孟美岐那头光亮的金发便充当了光合作用的能量来源。她带着热度的肌肤，把一室灯光放大成恒星的双眸，每个动作都在猎取视线。把时间往火里扔，燃著煤奋力往前加速的火车，仿佛铁轨断去也能开过山脊，驶上云霄。
这就是二十岁。人们定的律法已经要负起全责，但时时刻刻都还是被「大人」们掌控著命运。说是长大，不如说是关在玻璃瓶里逐渐醃渍著，从新鲜渐渐防腐。有人醃著醃著长了霉，一整缸回归尘土重新来过；有人放着还是那样不酸不甜，吃几口，索然无味逐渐成为不重要的配菜；有人越陈越香，逐渐一个罐子也不够分食，蚕食鲸吞到只剩下瓶底些许的汁液，来不及知道自己的味道已经干涸成浅浅的痕迹。
她们很早就开始观察镜头前、镜头后的生态。看过同一扇窗户外的景色，但吴宣仪毕竟早生几年，很多快转的章节是年轻三岁的孟美岐大概没想像过的。有时候对上孟美岐热切的视线，吴宣仪已经不如过去会笑嘻嘻地闹回去，甚至随着孟美岐的生日即将到来还会想，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是这样无惧无畏的吗？是这样沐浴欢呼也怡然自得的吗？
「妳外套领子没翻好。」最近天气凉大家纷纷加上外套，吴宣仪眼尖看到孟美岐被风吹起的外领翘起一个边。原本闻言孟美岐低头要自己翻好，手却被伸过来的另一只挡住，便站在原地看着帮自己整理调整的细微动作。她俩几乎无视整个团队的行径和周遭粉丝的尖叫，习以为常地将彼此包裹在安然平静的相互气流理。
「谢谢。」
针对道谢没有回应，吴宣仪反而用手指稍微掂量这件外套的质料，皱起眉道：「这件外套有点薄。」
「也没这么冷啊。妳太紧张了，宣仪。」孟美岐轻松的语气搭配上诚挚呆傻的灿笑，亮丽的神采抚平对望着她的那脸上紧皱的眉，像是阳光轻易的就赶开冬末的苍白。面对她的期待，吴宣仪微微松懈情绪勾起一抹笑容，马上得到孟美岐更加锦簇的回报。
「走吧。」原先还想唠叨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喉咙。最近老是这样，讲话总要先想个三回才说得出口，她不知道孟美岐是否注意到自己话没说完，只是一如往常的被勾著手臂往前带。
「妳生日要到了呢。」
孟美岐许是没想到她突然就这么砸来这句，呆了几秒，随即笑得更加稚气，并伸出空著的手到吴宣仪眼前，表达动作十分简洁明瞭。吴宣仪好笑地拍拍她的掌心，摸过她带着薄茧却依然看上去干净漂亮的手。
「自然準备了，等着给二十岁的山支宝宝。」语气调整回平时笑脸迎人的
「二十岁的宝宝吗？」
这句反问来的也是突兀，吴宣仪一下子竟抓不準问号蕴含的情绪。她转头想看孟美岐，而孟美岐已经先一步转过头望着她。
无言无语，她们相望着走过好几个步伐都没说话，直到吴宣仪恍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侧著脸端详神色沉凝的孟美岐。
「想换个绰号吗？」表情如此较真的模样，不忍心说，更像个孩子了。
孟美岐几乎是秒答：「妳怎么叫我我都开心。」
「那妳就等着我......。」等着什么？口快没多思考就回应的吴宣仪一下卡词，顿了好几秒，才说：「等过晚上十二点，看看我想没想到什么适合妳的新称号。」
「嗯。」
不轻不重的。「嗯。」
她们这样应许对方。原来这就是所谓长大后隐藏心思的简短，舍去「然后」、「就是」等说话时的冗言赘字，一个音节，要旁边的人懂内心里所有饱满的色彩和情绪。
脚下星河遍布的夜晚，窝在床角边的沉默一室。先一步长大的女孩静静地望着窗外思索，已经是成熟女子的模样。
吴宣仪一向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如她自己所说，比起用说的她会更倾向直接做出行动。於是乎孟美岐有了吴宣仪利用短得可怜的休假时间特意绕遍城市商店买好的、包装精致的礼物，现在就摆在桌上等着整点去敲她房门让她领收。
只是她们从来不讲肉麻话，镜头上的话或许冠冕堂皇，但镜头后她们都不擅长修饰句子，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稍早路上的承诺她并不想食言，只是说的话都像场面话。对话框打字一次又一次，最后手机可怜的被甩在床铺上，偶尔收到讯息的震动像是背靠著主人发出叹息，提醒她时光不等人。
要喊孟美岐什么绰号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动了想说些什么话的念头，却成了难以用语言讲述的尴尬。她起身摸到行李箱边翻找，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拿出一包紫菜，撕开包装和咬合吃零食的清脆声响，她思绪却已经不如过往年少时满嘴跑火车般俐落。
会不会以后孟美岐也变成这样把话都吃在心里的人呢？她现在已经容易把心思藏着，那未来的她是否会像是一幢围在围墙内高耸庄重的宅子，看不出住着的人长相如何，只看到围墙后伸出的树梢盛开茂密，太美丽的花瓣太香甜的花香，让人忘记要去探讨更深沉的问题。
孟美岐正走过吴宣仪走过的二十岁，走过她走的路。即使风景不同，却是被重视著、被满心祝福著和被隐隐担忧著的路程。她们走过了好几个年，可吴宣仪却觉得好像从来都没有此刻这般谨慎小心。
吴宣仪一手指的盐巴和油，抽张床头的卫生纸擦干净，向后伸手拿来被拋弃好一阵子的手机。
十二点。
灰姑娘丟了高跟鞋，多少孩子的美梦正在沉睡。不同时区纬度的生命来来去去，孟美岐只是几十亿人口中的某个满二十岁的女孩，几亿在世界流通的私讯里其中一封进了她手机聊天室，她或许会有几十万封祝福的信件留言，然而两千七百k的灯光下她等到了二十公尺不到距离来的短讯。
吴宣仪没有拔得头筹，但她们其实都不在乎。
「从今以后是个名正言顺的大人了。」
「一起走过这样久的路，始终有妳，以后如果妳不嫌弃的话，我也会在。」
门铃此时突兀地响了。孟美岐手里仍抓着手机不放，皱著眉坚持等待着什么。直到她听出门铃按出的熟悉节奏规律，才撑起身子踩着拖鞋慌张往门口小跑步过去。就在手即将压下门把的那剎，下一则讯息才做了这门内门外最幼稚却最真挚的祝福。
原先侧著垂下的脸让金发盖著她一半的表情，却没减去她昂头时自信的笑容一分。唇红齿白的秀丽，脱去青涩步入成年，她的笑容要让世间阳光更加热烈，要让城市为她点亮千万盏灯。
「毛毛球、山支宝宝、大哥、美岐。
我的美岐。二十岁生日快乐。」
文的END，美岐的人生還要繼續長大、發光。
晚安。
